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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1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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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邱非做了一个梦。

他历来睡不踏实,便常做梦,以往多是噩梦,里头多半是看见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叫他夜半三更便能惊醒,出一身冷汗,带着满心惊悸。这一遭却不然,他自梦里苏醒时日头正好,穿戴朝服时思绪翻飞,破碎的记忆片段连带着朝会要交代的议题交次浮现,这位勤勉的帝王已记不清自己做的什么梦,却只记得那梦境中有着无限宁静,如同自浅湾中游弋,破碎的日光照出粼粼的水波,叫他沉湎其中,长夜安睡。

然而这种安宁太过可贵,结局必然是被打碎。乔一帆今日没有迎来用膳的夫君,只迎来一位慌张的小厮,对方朝他俯身行礼,声音中仍有些惊慌的紧绷:“启禀娘娘!陛下今日今日不来了。”

“这没什么,公公请起,”乔一帆随口问,“陛下今日是在寝宫用餐,还是设宴去了?”

“都未”那太监战战兢兢的,“陛下今日早会大怒,将将朝冠都给掷到了阶上,据说那冠冕滚了三圈,砸折了户部侍郎的脚趾头。皇后娘娘您也小心些。”

乔一帆心底不然,邱非心情不好,他自然更不能避退。不过对着宫人,他仍遣婢女送了几两清心的茶叶压压惊,而后便准备半晌,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那处山腰——他后来打听过,才得知这处僻静的避暑小院竟是先帝提笔建造的,拨给当时正受宠的昭仪娘娘,也便是邱非的生母,也无怪那个黄昏里,独处的少年天子不经意便流露出比往常更显脆弱与真实的神色。

户部所供账本分为两册,一册对着天下人,一册只有朋党之辈私底下知晓名目,连带天子都被蒙在鼓里。然而这两本账目间的差额这些年里愈发悬殊,耽误了金秋赈蝗灾的官粮,流民从三万里之外的偏远地域走到天下脚下击鼓鸣冤,期间又饿死害死大半,才将事情捅破天去。邱非朝会后不吃不喝,只将自己锁在御书房里,那被砸了脚的户部侍郎连带着六部官员在外头跪了一大片,全部滴水未沾。新帝发起怒来震动朝野,听说朱雀城门口那条官道上今日也门可罗雀,往常摆摊卖炊饼的店家路过都要绕道走。诸多朝臣无论内心如何,至少表面工夫还是要做,跪到后头也已经晕头转向,却见那紧闭的殿门倏然大开,天子自其中走出,长靴碾过台阶,避开了众人的衣衫与汗渍。天子垂眸在朝拜中顿了半晌,终于俯身将几位老臣扶起身来。更多的话却也没说,只是不冷不热地安抚几句,而后拂袖离去。

几位大臣追问,驻守御书房的掌事大监才慢悠悠地甩了拂尘:“皇后娘娘设宴,陛下要先赴宴去,诸位大人今晚劳苦,陛下遣人送了补品,如今约莫已到府门上,大人们请回吧。”

天气已有些秋日的迹象,太阳底下尚算和暖,跪一个午后多少要掉些汗,但拂袖进入后山便又显得清冷。邱非没有问乔一帆设宴何处,路过坤宁宫时只见寥寥几个宫女在洒扫台阶,宫门紧闭着,便愈发了然,径直往这处深林里走。

自打上次乔一帆误入这栋小院,邱非便给了他往日再来的首肯,只叫他自便,山林里昼夜温差不大,热了冷了都可以在这里待一阵,乔一帆却之不恭。帝后白日里相敬如宾,夜里亦不曾同床共枕,却在这无人知晓的深山老林里又遇过几次。邱非遣人给乔一帆送了锁,后者便也能在宅院里拈花斗草,偶尔还去亲自刨些秋笋带回来煮,并叫邱非也过来尝一碗,若小皇帝今日得闲,五次里大概有两次都能赏光前来,若不得闲,就热一晚汤叫宫人端过去。

拿了钥匙,乔一帆反倒来得比邱非更勤,只说内廷空旷,独自一人成日带着没劲,不如这儿有趣,邱非彼时也不知作何表情,乔一帆便笑着打趣,这可不是我在抱怨后宫清净,想要暗示陛下兴办秀选——我可没有这样的心胸。两人对视片刻,便全都笑开。邱非的手虚指着皇后的后脖颈,问你难道不怕么?乔一帆做出一副混不在乎的模样说不怕,眼神亮晶晶的,似乎还有些期待的模样,好似这样将欲望空落落的高悬却始终无法落地的痛楚也是某种甜蜜的折磨,反倒坦诚得让邱非难以招架。

小院门扉并非落锁,邱非推门而入,心道稀奇,如今竟然是皇后设宴邀请自己前来,比起自个,乔一帆反倒更像这处地界的小主人了。事实也如此,这竹院原本只是消暑用,难免布置得空旷,乔一帆却往里头添置了许多小物件,每次来都要留下些痕迹,于是屏风掩映,轻纱高悬,边角的琉璃瓶里插着新折的柳枝,书案的乡野志要上折了一个用作记号的边角,旁侧临摹的字帖上还有流动的墨汁色泽。乔一帆端坐在书案,听闻声响后抬起头来,将羊毫置在一旁,冲他颔首:“陛下来了。”

邱非将门阖上,迈步走入,也不客套,径直问:“今晚吃些什么?”

乔一帆在吃食上的精巧是他早已领教过的,且这种精巧并非是为了抓住主君的胃,邱非早有这个预料,因为乔一帆正是那类在什么境遇下都能过得很好的极为坚韧的个性,同时也不乏生活情趣,他喜爱研究吃食,不过是找些有趣的乐子打发时间。每每想到这里邱非便多少有些愧疚,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身为帝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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