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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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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 如今, 便几乎成了不可撼动的定局。赵姝没有立刻卸甲褪衣, 泪痕半干的脸上还糊着易容膏, 她神色木然地绕桶叩指, 湿冷指尖浮在氤氲热气里,好似浑然忘了自己还裹着湿衣。现下, 赵王后气数已尽, 周人无功而返,等她跟着秦军到了邯郸,那朝堂之上, 除了那一批誓死捍卫宗族的耆老, 剩下的, 便是旧晋那些人。宗族耆老人数众多, 他们看重血统世系, 只认她赵姝,只是这些人, 有实权的已经不多。而国师季越那一派的旧晋子弟则不大一样。旧晋六百年,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她虽不甚了解,却记得父王常叹的一句:“赵北几处封地的事,寡人办不成的,还是得仰仗着国师。”她绕桶缓行,齿关不自觉得上下磕碰,苦思冥想间,又从记忆深处翻出廉老将军幼时对她说过的一句:“季越虽无兵可反,可若赵国有难,旧晋后人入主邯郸,各地卿大夫未必会齐心干涉。”外头热闹愈加,步子一顿,她瞳眸里闪过回忆,好像在昏黄灯火里,瞧见季越领着兄长研读医书。赵姝的医术,有一半是季越教的,私底下,她会恭敬地唤他‘师父’。想到在那黑店遇到的杀手,她秀眉颓丧蹙起,目中怔忪垂着头。又一声走调的羌管刺耳,她转头朝外扫了眼,突然颤着音长叹了一大口气,沾了些水≈039;撕拉≈039;一下搓去易容膏皮。眉宇间盈满苦涩,她伸手欲解甲。可先前穿的急,前后两片之间的系绳不小心绑了太多死结,又叫雨水泡了许久涨开,她低头抬手,费了好半天劲,竟是怎么也解不开去。系绳为粗麻所制,她这辈子也不过穿了几回,心头烦闷苦涩间,使力时,一个不慎便劈了右手两根指甲。十指连心,这一下半截指甲俱裂开,指缝里顿时血痕漫开。她忽然一下丢开系带,倚着桶沿就那么席地滑坐下去,玄黑脏污的重甲蹭在桶侧发出‘哐啷哐啷’的一串响动,扯得身上伤处生疼。可她不在乎,一pi股坐去地上后,便皱着眉眼双目出神地望着帐顶。帐外火光虚影晃在她脸上,是罕见的苦色凝重。除了易容后,苍白小脸上五官清贵亦稚气,这等苦色掺杂其中,便显得十足得违和。已经没机会了,此去邯郸,旧晋那些人一旦同秦人相争,势必就是场你死我活的局面。这些人没多少兵力,根本不可同有私兵的赵王后相提并论,只要事败,秦人绝没有善了的。在她看来,秦人有天子令又是拥精兵护送她入赵,季越即便藏身齐国,齐国也绝不可能为他出兵攻赵。旧晋那些人,除了俯首听命,哪里来的胜算?可芈蛩芈小将军,又将那枚能调动宗族死士的坠子给了她。

兄长真的会借助芈氏?咸阳那位夫人,不是认了王孙疾入嫡支么,即便不是亲生母子,利益所在,也不该是说翻脸就翻脸的。隐约猜到了什么,又辨不清真伪,赵姝兀自摇了摇头。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保兄长全身而退呢?那两个人说到底,是异父同母的血亲。她眼中陡然亮了些,想起嬴无疾因了胞妹的缘故茹素,他还曾在落难流离之际,甘用性命护着疯母。这样的人,想来,该是极重血脉关系的。一步步皆落在他筹码里……思及此人韬略,赵姝觉出一阵陌生悚然,右手断裂的两根指甲死死抠进掌心,食指残甲在掌心里抠出一丝血痕,彻底同指头分开,她也没有察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里不断盘旋。若是……若是她,提前将一切和盘托出……“是羹菜不合胃口?”帐帘掀起,熟稔的身影音调,叫她冷不丁倒抽了一口凉气,身子极重得抖了下,使得那卸不下的甲胄在桶边上发出颇重的‘哐当’声响。“没、没有,是系带解、解不开。”赵姝垂头不假思索地说着实话,她的视线里,恰好只能瞧见一袭靛色衣袍朝自己靠来。那席袍角停在帐门不远处。嬴无疾驻足,待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他眉梢拢起,原本了却一场后的轻快畅意,就只是这么瞧了一眼,竟就全然烟消云散了。卸去易容,常年掩在暗处的一张脸显得实在苍白。武服革带套在她的身上,没一丁点似个年十七的公侯。那张脸韶颜稚齿,不笑时,有一种不辨男女超脱尘世的美。他若有所思地细细打量着她。这个人,生来便是天潢贵胄,偏又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蠢笨心怀,暗地里,却又连世俗的人伦温情都未曾享过几天,看着尊贵,实则不知遭受了几多非人磨难。“你在怕什么?”男人蹲下身,深眸含情地望着眼前人,他双手抱膝神色温煦柔和,高大身躯佝成一团,薄唇微扬,是从未有过的跳脱肆意,隔着半臂的距离,他皮笑肉不笑地望她:“几个通周的叛贼,就在方才,车裂。”苍白小脸上,菱唇抿了抿。分明是心动,可却偏要再去刁难恐吓她。探手一按就将人制住,他抑制住心底不忿,左手两指一捏,便叫她没法偏开脸:“本君赐这群贼人车裂,也是不得已。明明是我秦人照着天子令来扶赵,就被这起子小人撺掇,差点就连焚粮一事,都要叫你舅父误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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