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涌（1 / 22）

＂下课了，还不走呢？＂放学铃声一响，薛秦便飞快把摊了一桌面的纸笔胡乱卷进抽屉，再从中抽出几张貌似是刚布置的试卷塞进书包，拉链一拉，就算是收拾完了。他推了推前面依旧趴在桌上纹丝不动的陆昭，新奇道：＂哥你这都睡一天了，今天周五，网吧通宵去不去？＂

陆昭懒得理他，把校服外套罩在头上，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四周窸窸窣窣的摩擦碰撞声和时不时传来的兴奋交谈声。等薛秦连着又催了几遍，才闷声闷气道：＂不去，别烦。＂

＂不是吧大哥，难得的月假诶！赵允文这个书呆子都去了，你家就你和你哥，不去网吧通宵难道和你哥彻夜谈心啊？＂薛秦本意只是打趣一下他，可陆昭却不知被他踩中哪个点，一下炸了毛，＂蹭＂地坐起身，看也不看就拿起手边的书一把向后甩去。薛秦猝不及防被他打中胸口，＂嗷＂地惨叫一声，正想开怼，一抬头却撞见陆昭一双猩红的眼，血丝密布，眼底青黑，配合他疲倦而不耐的神情，一副择人欲噬的暴躁模样。

薛秦一下蔫巴了，心有戚戚地捡起地上掉落的语文课本，一边捡一边小声嘟嚷：＂不去就不去，发那么大火干嘛……＂

正当这时赵允文也收拾完了朝他们走来，边走边道：＂你们两还不走吗？

然而等他走近看清陆昭的脸色，登时拧紧眉毛：＂这几天没睡好吗？＂又眼尖地瞧见陆昭领口似乎隐隐露出一点青紫，便伸手指了指他锁骨的位置道：＂还有这伤，打架了？＂

本来不过是寻常的疑问，陆昭却像被人揭穿了什么秘密似的一瞬慌乱地捂紧了领口，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后又不自然地松了力道，开口时嗓音嘶哑：＂没什么，和隔壁那群狗崽子干了一架。＂

薛秦这个缺心眼一听，也顾不得什么胸口疼不疼了，当即就要伸手去扒陆昭的衣领，＂他们又来找你麻烦了？这群傻逼，上次下手就该再狠一点……你伤哪儿了？严重不？让我看看……＂

陆昭闻言却一闪身躲开他伸来的手，抿紧了苍白的唇：＂……小伤而已，你们先走吧，网吧我就不去了。今天……我得回家吃晚饭。＂

薛秦的手落了个空，转而尴尬地摸了摸脑袋，直觉陆昭今天有些反常，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原来是要陪你哥吃饭啊，早说嘛。那你不和我们一块儿出校吗？”

陆昭摇摇头，“我再睡会儿。”

赵允文眯起眼，不动声色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注意到他的腰因为挺直的动作而微微颤抖，以及干哑的嗓音和泛肿的眼皮。不等薛秦再开口他便点了点头，“行，那我两先走了。”

走出教室门前他脚步稍顿，转头冲陆昭轻声道:“无论有什么麻烦，都可以和我们说。”

陆昭点了点头，强牵出一丝僵硬的笑，目送他们越走越远。

直到班上只剩他最后一个人，陆昭才磨磨蹭蹭地翻出试卷和书包，左右环视了一圈，确定没人后便扶着腰僵硬地起身，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去。

近来虽因为正式入夏而有所回温，傍晚的空气却依旧泛着寒，和风掀起一阵冷冽的凉，却让陆昭冒出一身细汗。一方面是疼的，另一方面却是怕。一想到晚上可能要面对的事，陆昭甚至怕到微微发抖，有些神经质地咬着唇上的死皮，不顾下唇的伤口已经冒出细密的血珠。

说出去绝对没人相信，一中的校霸，人狠话不多的陆哥，历来前呼后拥打架无往不利，连老师都拿他没办法的陆昭，竟然会产生怕这种情绪——毕竟从前只有他让别人怕的份儿。

但他确实怕了，害怕的情绪源于他的无法反抗。跟打架不一样，打架的话就算对方手里把着刀他也敢不要命地往上冲，总之就是拿拳头挥，挥到对方服软、挥到赢为止，就算事后要受些伤挂些彩也无所谓，那是胜利的勋章。但这次不一样，他不敢打——也打不过，这次他的敌人是自己亲哥，当爹又当妈把他养大的兄长，他一直当偶像一样崇拜的人。

就算对他做了那样、那样难以启齿的事，他的，这小子嘴巴还挺严，我逼问了半天才承认，说是因为陆昭要在今天表白。”

?“怎么，你竟然不知道？”

?陆瑜恍惚间觉得天塌地陷，他无力再维持体面的姿态——终于到这一天了。

?心脏处传来的锐痛比他想象得剧烈一些，口腔已经尝到了血腥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公司，大概看起来比丧家之犬好不到哪去。心中的凶兽疯狂撕扯着牢笼叫嚣着夺门而出，狂长的阴暗欲望像燎原的火星，自己的坚持差不多也到头了，他输了，却感到一种带恨的痛快。

?他甚至把陆昭交付他人的爱意都抛之脑后，从别人口中得知真相的事实，让他如中了当胸一箭，痛到直不起腰，恨火在那刻灼烧了一切理智，甚至压过了对陆昭的爱。

?陆昭隐瞒他，欺骗他，为了一份年轻到经不起一丝打击的爱。

?他的隐忍因此显得可笑，陆昭不会因为这份隐忍与他兄友弟恭，亲如往昔，他只会越走越远，直至自己再也抓不住，触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