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老者(1 / 2)
江淮乘从噩梦中醒来后,惊疑不定。梦中情形似真非幻,心口处压迫感甚重,濒死的感觉盘旋在侧,挥之不去。直到身旁傻子睡梦中呓语出声,他才稍稍回了神,得以解脱。
傻子手脚并用,半个身子都搭在了江淮乘冰冷的魔躯上,或许是将他当成了寻常入睡时的抱枕,一边呢喃着冷一边用自己的温热驱散身旁的寒意。傻子靠在自己身侧,平缓的呼吸擦过耳垂颈窝,缓缓驱散了胸口的沉闷和梦魇后的心悸。
这一世,和他就这样在青崖山上呆到白首垂暮也挺不错。春赏花,秋赏月,晨起舞剑,夜间缠绵。
荒唐的念头来得突然,江淮乘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百年来,第一次产生如此奇怪的念头。江淮乘惊起,留下夺门而出落荒逃走的身影。
而傻子被他突如其来的起身从梦中惊醒,一脸茫然,思绪还停留在梦中虚影的怀抱,以至于盯了许久半敞的门才意识到刚刚离开的人是谁。
“啊!”地一声尖叫,傻子惊愕失色,连滚带爬地跌下床塌。他的手脚被吓软了,下身又痛,倒在地上后使了好几次力才勉强站立。屋内陈设及其简单,除了床塌、桌椅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家具,更没有衣柜和箱子,傻子跌跌撞撞地跑到角落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因为害怕,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像是凛冽寒冬里不耐寒的小兽,孤零零地卧在雪地里试图汲取一丝并不存在的温暖。
为了不让傻子跑出去,这间屋子外层设有结界,屋内也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所以,江淮乘再次踏入房间的时候,一眼便看到蹲在角落里缩着身子昏睡过去的傻子。
三两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将人人抱起,这件事情他重复了快一百年,早已熟练至极。
江淮乘垂视怀里的人,即便感知不到自己身处何处也依旧紧绷着身体。银丝凌乱,苍白的面孔上依稀还能看到泪水汗珠蹚过的痕迹,黑白相间的长睫因睡不安稳而无序地煽动,上牙齿紧紧咬合,嘴唇紧绷成一条线。
这才是傻子在他面前的样子,先前的依偎不过是水中影。
近些年来,他心中总是有些空虚无力,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还未拜入青崖宗时,衣衫褴褛地在人群中穿梭奔跑,仰头去追逐不会坠落的风筝。频频回首,恍如隔世,那些过往的画面蒙上一团团雾,分外不真实,就连曾经傻子一剑废掉他的修为,迫使他坠下万丈悬崖后的怒火和仇恨似乎不再浓烈,只余下醉酒后靠在怀里的温热和交颈欢愉时的黏腻触感。
好不真实,似空中楼阁般虚幻。
江淮乘将人放在榻上。傻子依旧蜷缩成颤抖,真不知道为何独独昨夜毫无戒备。绿色的光华自指尖流溢,手掌覆面,光华更盛,慢慢地,傻子不再震颤,短促的呼吸逐渐平稳,身体也肉眼可见地放松。
床榻上的人昏睡了多久,江淮乘就在一旁边坐了多久。
傻子睁眼,看到熟悉的老者慈祥地凝视着他,激动地喊着“师尊”起身去抱,泪水濡湿外衫,江淮乘只能假借老者之名轻抚三尺青丝,安抚道:“好了好了,别害怕。为师带你出去。”
“淮乘……要一起……有鬼……淮乘、危险……”
“他在很安全的地方。”
他没法保证变个自己的分身出来,傻子会不会又应激。见傻子摇头,又点头,一副思考纠结的模样,还是选择相信老者的言语。
江淮乘心乱如麻。
时值隆冬,大雪不止,簌簌落下。苍翠葱茏、四季长青的青崖山在这场落雪中败了阵,自山腰往山顶,皆为白雪所遮蔽,山中无人,亦无鸟兽精怪,不复曾经的勃勃生机。
百年前,青崖宗三千余名长老弟子皆被天魔所屠,血迹从山顶流淌到山脚,浸透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座台阶,遍地尸骨,尸腥漫延。自此,青崖山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死寂一片,再无生气。
其他宗门收到青崖宗被屠的消息时候,青崖山四周已经布满了坚不可摧的结界。传言纷纷扬扬,却无人知晓缘由,也无人知晓青崖山中除了天魔,还有一名曾经的青崖宗弟子在之后长居于此。
傻子终于在半个月后,可以短暂地离开那间狭小的屋子。他单手扶着门框,左脚跨在门槛上久久不肯踏出去,怔怔地望了许久外面的银白世界,扭头看着江淮乘的眼睛,怯生生地问:
“真的,可以?”
这双眼睛多了几分期许。
“老者”点点头,“嗯”了一声,就见傻子小心翼翼地将左脚迈出门槛、落下,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发现自己不再被结界阻隔后,便迫不及待地飞奔至无垠天地间。
没有了结界的束缚和骇人的天魔,绯红的身影像跃动的赤色火焰一样在冰天雪地中燃烧舞动,这一刻,濒死的神魂突然迸发了鲜活的生命力,连死寂的世界似乎也在复苏。
大雪漫天,消失于银丝间,又缀在红衣之上。傻子回头望向江淮乘,他的眼睛像山涧清泉般澄澈明净,泠泠淙淙地淌出欢快和纯真,好似过往的遭遇都似轻飘飘的一页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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